何清绵喊君威洗手吃饭,君威应了一声没有动静,继续在沙发上发呆。清绵推了他去餐厅,端着饭碗,君威有一晌又开始发楞。何清绵有些奇怪,问他,他也不回答,然后闷头吃饭。 中午,在接了一个电话后,君威就开始反常起来,饭后不多久,他说临时有一些工作要做,不回来吃饭了。 何清绵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。当初认识君威,是被他一天一束玫瑰所打动,这样整整坚持了1个月,直到何清绵答应和他约会。 他们是在一次展会上认识的,他是会展的策划总监,她是临时被拉来做一款电子产品的礼仪小姐。整整用日语和母语站着说了一天,收工的时候已经十分疲倦,北京的街头下起细雨,她和一个男子同时拦截到一辆计程车,司机停下后,为难的看着他们两个人。男子友好的伸出手,替她打开车门,绅士般的将手贴在车门顶上,女士优先,理应请您先上,但是现在是高峰时段,车难找,如果您不介意,我们拼车好么?先送您,然后我继续我的目的地。 累了一天之后,何清绵被这样一个男子逗笑了。随后发觉竟然要回同一个酒店。下车后,何清绵没有坚持付车资。告别的时候,他说明早8点,咖啡厅早餐时见。 一觉醒来,已经8点,何清绵想着要赶展会要迟到了,急急忙忙冲进浴室,洗梳完毕,拎起包就走。站台用的高跟鞋摩着脚跟,一路上跌跌撞撞,好容易赶到会场,换了服装,开始就位。 午休的时候,在一个角落里吃盒饭,冷不丁旁边有个声音响起来,可人,失约可不礼貌啊。何清绵吓了一跳,刚喝到一半的汤全喷在那人的西装上。她抬头一看,居然是昨晚那个男子,这时她才想起似乎有那么一回事情。 他是做了邀请,可她也并没有答应啊。于是何清绵镇定的很,您的西服我帮您清洗。另外我也不叫可人。 那男子笑笑,你不是姓何么?何不就是可人么。 何清绵忍不住,一脸强装的严肃全线崩溃。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卡,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,不能责怪别人唐突,反倒是自己弄脏了对方的外套。于是她大方的伸出手,两人浅浅一握,何清绵,日方代表。君威,人车合一。 何清绵哑然失笑,他竟然真的和一款车同名。就这样他们算正式认识了,交换了各自名片。 她在脚趾上涂上翠蔻,有些碎碎的银色碎片。脚生得过分玲珑,绷紧后,筋脉、骨架错落有致,散工的时候,换下高跟鞋,君威惊叹她的脚。 那天的话题后来就变成了古时女人最要神秘的,不是胸而是金莲。群摆长长的,绣花鞋里一层又一层的棉袜,耐心的层层剥开,是那样精致。 回到上海以后,君威发动了猛烈的攻势。她已经离开范瑞二年多了,面对君威,这个体贴兼风趣的男子,终于动心。 她没有主动去问君威的过去,他也没有问她的。成年人的理智,无论是否存在技巧和经验,不是故意,而是千帆过尽的觉醒,也不乏温情与可爱。
一个月后,简恩泽的婚礼。喜筵选在花园饭店的草坪,简恩泽穿着拽地的白色婚纱,有细密的同色绣花,缀满细小的珍珠,背后系了长长的蝴蝶飘带,没有盘起头发,长长的青丝散落在肩膀上,插了些粉色的小玫瑰。纵然新娘都是美丽的,简恩泽还多了一点,她的勇敢,奋不顾身。何清绵没有想到,新郎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,高她整整一个头,皮肤有健康的粉红,笑起来有迷人的酒窝。 与新人合影的时候,何清绵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。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范瑞,几年不见,他一点都没有变。刹那间,何清绵的心被收紧,眼泪几乎夺眶而出,她曾想万分的渴望再见范瑞一面,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刻。好在摄影师一直在提醒她们笑一笑,再笑一笑。她抿了抿嘴,一个略有点尴尬的笑容。 君威递给伴娘一个大大的红包,安若素道谢后接过。这时范瑞也快步走过来,站在安若素身边,神态自若地和何清绵打招呼,就象一个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。 四个人,在这样的场合下相逢,盛装下各自掩饰自己的心事,只有大卫不知就里笑的非常开心。 安若素从范瑞的眼神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欲言即止,她立即明白了。跟了范瑞那么久,他始终待她如君子有加,有很长一度她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GAY。他不是。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有故事的人。 君威望着简恩泽的眼神很复杂,恭喜。终于有了这一天,你有这样的归宿,我总算放心了。 欧阳宁罗适时的赶到,拖儿带小的全家出动,满脸的简单幸福。他抱小女儿去亲简恩泽的脸,他是真的为简恩泽高兴。只要简恩泽委屈,他无论何时何地会想尽一切办法赶到她身边去。简恩泽曾问过,你的妻不介意么,你这样我过意不去。简恩泽羡慕欧阳的生活方式,他是一个简单的人,不会考虑很多。他想的他便努力去实现,如果实在做不到,也绝对不会自怨自艾。一个浑身上下洋溢阳光和乐观的人。这样的人合适做一辈子的朋友,你会感染他的笑容。欧阳笑起来,当然不介意,她知道我们是好朋友,能为你做些什么,是我最乐意的事。 后来,简恩泽见过他的太太,是那种很明白事理的人。她说无论欧阳做什么,都有他的自由,在外面再贪玩,记得晚上回家就好。欧阳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即便现在已经做了父亲,仍然如此。 欧阳的出现,解了众人的围。一场婚礼,所有人物一同出场,各自的伤疤被利索地抖开,茧剥落,连同一些血肉。 放弃多少,才算贤淑。 保留多少,才算让步。 一段路,两个人,漫天漫野。
简恩泽给君威电话,我要结婚了,红包拿来。酸的,甜的,现在的,过去的。 他约她出来吃晚饭。你真的确定要嫁给那个老外么? 是啊,不然还怎样,都人老珠黄了。 别开玩笑,我是真的好好问你。 简恩泽十分确定,是,我真心嫁他。婚姻是一件认真的东西,两个人和时间赛跑,相依为命。大卫让我感到安全,这和肤色,国籍没有什么关系。 君威握住简恩泽的手,一字一句,有许多事情一生都不会忘记的,只是我们不会时刻想起,在一些特定的时候特定的环境里,它始终在我心里。而今,你有自己的幸福,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赌气,希望你真的快乐。 沉沉浮浮那么多年,简恩泽以为自己已经对诸事不动声色,而再见君威,那些沉没的青春往事,她心里最软弱的一部分还是被触动。 那天,他们还说到欧阳宁罗,君威刮了简恩泽一个鼻子,这一点,你必须要承认,欧阳没娶你,是他的运气。他这辈子做得最聪明的事情就是娶对了老婆。 呸,我难道不够好么。简恩泽心里是赞同的。她不合适欧阳,她最终会厌倦欧阳的不经人事和孩子气,她和他的心理年龄相距太大。而她是那种需要被人呵护的。 你父母现在还好么?君威问恩泽。 唉,恩泽叹了口气,吵了大半辈子,他们还是离婚了。父亲是个愚孝兼万事不管的男人,常年出差在外。和家族众人,住在一栋石库门房子里,母亲柔弱怕事,面对家中叔侄妯娌小姑的故意刁难,出了抹泪,就只能自己和自己生气。婆婆待她不好,什么东西都是小姑和其他妯娌挑剩下的才给她。当年嫁进来,各个媳妇都有金表,貂皮大衣,就她没有。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明媒正娶过来的,就不知道什么地方让婆婆看不顺眼挑骨头。一个如此,各个就当她好欺侮,怀着安若素八、九个月,还要操持家中十多人的张嘴要食。就连小姑,嫁出去了,还时不时的回来差使她。 偏偏简恩泽生得傲骨,不肯受委屈,不服气,自懂事开始处处站出来给维护母亲。每年拿压岁钱,别的孙女10元,她永远只有2块钱。远方亲戚送来得礼物,所有人都挑剩了,才是她和母亲的。偶尔招待亲戚,叫上她和母亲一起吃饭,她夹门前的菜,常常的被别人用筷子抢去。父亲回来,总有人恶人先告状,为此从小挨了父亲不少打骂。她发誓要出人头地,叫这些人以后不敢小看她。于是她发愤读书,考入重点中学,住校,自己勤工俭学。一路读上去,出来做事,条理清楚,雷厉风行。母亲那时常常到学校来看她,送些钱物,她都替母亲存着。 后来买了房子,父母搬出了大宅子,但是积怨太久,很多事情都无法挽回。 简恩泽不劝分也不劝合,各人自有自人的命运,勉强不得。 君威,你爱你的太太么? 是。我第一次见到她,就明白她那种可以做太太的。你,我们势均力敌,我把握不住你,我害怕。清绵也是那种挺有想法和主见的人,只是她想归想,行动还是犹豫不决,最后也只是想想,唠叨几句就过去了。而你,不是。也许是你的成长经历,让你太清醒,男人都怕通透的女人,她时刻可以看穿他们。好在大卫是个外国人,文化不同,也许胆子也比较大。 无论怎样,一个萝卜一个坑,一切落定尘埃。
简的婚礼后一个月。一日晚餐,何清绵吃饭吃到一半,突然放下筷子问君威,他和恩泽是什么关系。当头一呵,君威十分惊讶,兄弟如手足。反口问,伴娘身边那个男子,是你的旧识? 这顿饭吃到一半,两人都没了胃口。默不作声,收拾了碗筷,两人相背而眠,一夜无语。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星期,吃饭,睡觉,上下班,两人各归各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。实在需要交流,何清绵就留张条贴在冰箱上。 最后还是君威打破了僵局,别闹了,不是我不告诉你,只是我觉得我们既然选择了对方,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的生活。如果你想知道过去,我们就好好谈谈,如果你不想知道,就别自寻烦恼。 这七天里,何清绵自己也在作反思,这和诚实无关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故事,何必再去伤口上洒盐呢,过去的已经过去,现在的握在手里,未来的正在计划。他最后选择了她,她最后嫁给她,里面维系着执子之手的责任。 经过这一场波折,对他们的婚姻进行了一场考验。何清绵也真的放下了许多莫名的浮躁,轻松很多。在小区里遇见范瑞,也高高兴兴的打招呼,就这样没来由的,她不再想念他。恩怨都已了,她和君威的生活,才是她的一辈子。 她本来对简恩泽一直有潜在的敌意,现在居然也烟消云散了,和君威一起关心恩泽,默默祝她幸福,她幸福,她也幸福。[Edit on 2009-9-22 15:44:15 By dew] |